一楼邻居老奶奶勤快，七十多岁的人了，把自家小院绘出了个锦绣图案来。丝瓜、扁豆、南瓜、辣椒……这些日常大众的菜蔬，在她的呵护下早已葳蕤在了炎炎夏日里。常常看到老人与这些植物对视的画面，各种的花儿在艳艳地开着，她在浅浅地笑着：“扁豆有豆荚了，丝瓜、南瓜坐秧了，辣椒也冒尖了。”她低声喃喃着。其间，也不忘松松土，拔拔草，顺顺瓜藤，理理豆蔓。那只叫“糖糖”的小黄狗，则趴在荫凉处，一副特别享受的样子。小菜园的旁边是一个花圃，有月季、蔷薇、修竹之外，还有紫薇、丁香、木槿等花树。纵观小院，生机勃勃，极富诗情画意。每次路过这个院子，隔着栅栏，我总要与老人聊上一聊。

　　老奶奶退休前是一名中学老师，爱说爱笑，说起话来又清脆又好听。论起种菜来一点也不比农家“老把式”逊色。稻菽桑麻，葱，韭，茄，……各种菜蔬种植习性，她娴熟于心，滔滔不绝说个通透彻底。真逗，敢情这老奶奶把我当成五谷不分的城里人了，不过，冲着她那份热乎劲儿，我也不打算扫她的兴，就当上一回不知稼穑来自何处的“城里人”吧。正谈笑风生之际，蓦地她手指侧前一棵树上，我循向望去，她说：“看我养的小鸟到吃饭点了，我去给它们取食去。”一会儿，她端出一个盆子，盛着米饭，绿叶蔬菜啥的。放到小院门前的石墙顶端，两只小鸟望着她，鸣叫一番，似乎在跟她打招呼。继而扑棱棱飞到盆边，乐悠悠地啄起食来。

　　由于近水楼台，被我得去的“月”不少。一把扁豆，一根黄瓜，两个辣椒……送给左邻右舍。老奶奶美其名曰：见者有份。享用这些眼见长大的菜蔬，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，入口便是人间至味的清欢。

　　每至黄昏，离家不远的般河边长廊相衔的亭台，好多老人云聚于此，老奶奶是必不可少的主角。有一次，我看到她穿着一身旗袍，在掌声的哄抬下竟一口气表演了七八首经典老歌，她边歌边舞，优雅的舞姿，天真之状甚于少女。老奶奶作为资深戏迷，一曲黄梅戏的经典名段《天女散花》，演绎得更是有着余音绕梁之感。其一板一眼、一招一式、一腔一调皆细致入微，洋溢着国粹艺术之精深。如此怎能不令人着迷。围观者有的闭眼、有的晃头、打拍子的，一声叫好，余味留心。

　　老奶奶爱钓鱼，几乎每个周末，都会骑车去郊外，寻一湾静谧的自然河流或野坑沟河垂钓。我随她去过一次，清晨，一层薄薄的白纱弥漫在水面，河畔绿草丰盈，白色、黄色、蓝色的花儿眨着微笑的眼，远山如黛，令人遐想联翩。老奶奶说：“怎么样，还不错吧！在这里坐上个一上午，所有的烦恼一准儿烟消云散。”她笑着继续说：“钓鱼是借口，重要的是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。”“要选择避风向阳水草稀疏之处抛饵下钩，午间鱼儿少，鱼儿也会休息的。鱼对应季的植物最为敏感，什么季节用什么饵料。不同的鱼类要用不同的饵料。”钓鱼不但钓出了身心愉悦，我还跟老奶奶学了不少的钓鱼技巧哩。

　　老奶奶种菜养花，逗鸟遛狗，说唱弹跳，画画写作，她说没有比她更忙的了，还有好多悦心悦己的事要做呢。我忍不住呛她一句，“您每天都跟陀螺似的旋转，累不累？”只见她淡然一笑：“我这是‘养小’呢！”我不解，问其缘何。

　　她说，清人顾仲写过一本《养小录》，记述各类清淡饮食、清甜小吃的烹饪与制作方法。

　　养小之事，就是下厨房，劈柴炒菜，一心一意做好吃的，心无旁骛。养小，或许是捣鼓些小玩意、小爱好，贪图些小玩意、小安逸、小意趣，但是沉浸其中，就会自觉美好。

　　喜欢做菜的文人，笔下活色生香，文从小处着手，亲切，有生活的烟火味。汪曾祺饭桌上的菜，有很多是他亲手做的。

　　蔡澜被人问起人生观，想也没想，便说：“吃吃喝喝，玩玩乐乐咯。”

　　养小，养的是小闲情，真品味。

　　许多人年轻时曾有大志向，梦想成大事，创大业。经历过许多事情，遭遇过失败，到了中老年，慢慢沉静下来，喜欢养养花、种种草，摩挲小古董、小石头，钓鱼、种菜，唱歌，跳舞，人生绕了一圈，又回到“养小”。

　　老奶奶说起这些，那股子云淡风轻的劲儿，就像一阵清风迎面拂过，让人觉得通爽。心若年轻，岁月不老。这的确是当以闲趣，活出璀璨的快乐生活。刹那间，我仿佛看到老奶奶身上泛着万丈光芒。

　　（作者系山东省淄博市作协会员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