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标题：生命中的6天

万宁市大茂镇联光村党支部副书记林道腾生前照片。记者 王凯 翻拍

“这是他今年帮我写的春联，明年没人帮我写了。”他的同村村民林斯辉连连叹气。

“外公又去开会了吗？怎么不来看我？”他4岁的外孙还是常常这样发问。

“我不甘心啊，你怎么走得这么快！”他的妻子声音嘶哑，用手连连拍打床沿。

在村里，人们都叫他的乳名阿江。他是万宁市大茂镇联光村党支部副书记林道腾。

12月13日夜晚，万宁突降冬季罕见暴雨，联光村5个自然村受灾严重，涉及500名村民。林道腾旋即投入到6天的救灾和灾后重建工作中，每天休息不到4小时，因过度劳累，突发心脏病倒在了救灾一线，年仅54岁。

查看水渠时胸口突然剧疼

林道腾的去世，给深爱着他的两个女人带来了沉重的打击。他94岁的母亲朱杨花和他54岁的妻子陈辉南一直卧床不起。

老母亲朱杨花白发人送黑发人，瘫倒在床上，双眼无神地瞪着屋顶。知道儿子去世的那一刻，正是下半夜，老人一下子跌坐在地上，大声嚎哭，低头就往墙上撞，幸得村里两个孙辈把她拉住。

“我叫你不要那么累啊，你怎么不听我的话！”陈辉南匍匐在床边，大颗大颗的泪水砸在枕头上。

陈辉南总是忘不掉丈夫倒下的那一刻。12月19日早上6时多，林道腾出家门口去查看被水冲坏的水渠。这是村里农业的命脉，贯村而过，在水灾中有多段护堤被冲毁。他打算了解情况后写报告向镇政府申请拨款维修。

“疼！”一声大叫传来，正在家里做早饭的陈辉南听到后就跑了出来。只见林道腾蹲在地上，捂着胸口。陈辉南扔下火钳跑过去，扶起丈夫。“他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，让我用手拍拍他的胸口。他不停地说：‘疼，快！’‘没命啦，救不了了！’我一边扶着他，一边赶紧叫人拨打120。”陈辉南闭上眼痛苦地回忆，断断续续地讲述着当时的情景。

雨夜转移56位受灾群众

14日晚9时，雨越下越大。林道腾开始给每个村民小组长打电话，叮嘱他们要注意转移群众，特别要注意看好老人，然后就出门了。

他到了联光村小学。一个紧急救灾会议在这里举行，会上，落实了村干部包点负责制。有人提醒：军洋有7个工棚，住着几十号农民工，还未有人负责。“我对那片地很熟悉，我去！”林道腾抢来任务，抄起一只手电筒，骑上摩托车，便消失在雨夜中。

“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雨，怕得要死！”30岁的吴苏芬随丈夫从浙江到这里才6个月，哪见过这么大的阵势。当时，她抱着不到1岁的儿子，站在漫到大腿的水中不知所措。工地里，不甘心受损的十几位工人正在忙着抽水保苗。

大雨里，隐约传来一丝亮光，在冷水中发抖的吴苏芬像看到了救星。林道腾弃车趟着水出现在工棚里。他了解情况后，立即向指挥部报告，协调来一辆农夫车，分5批把工棚里的人转移出去。在他和其他镇村干部的努力下，7个工棚的56位瓜商和农民工都被转移到了联光小学中安置。

“泡水了，我还要去4队！”

忙到15日凌晨1时多，林道腾又赶往旧州村。这个村民习惯称作4队的自然村是个低洼地，每逢大雨必涝。“阿江脚下的鞋都穿丢了，是光着脚进来的。”村民林春山说。“每次，只要有大一点的雨，阿江都来。”林春山的妻子韩覃花说着，眼泪就掉了下来。

15日凌晨3时多，湿漉漉的林道腾闯进了家门，让陈辉南吓了一跳。

她曾多次拨通丈夫的电话后，得到的回答是：“4队泡水了，我还要去4队！”

眼看天就要亮了，丈夫才回到家门，她连忙给他烧水。“不用了，水烧热了，天也亮了。”林道腾说。

15日早上6时不到，林道腾便起床飞快吃完早饭，又去帮助群众转移物资。

晚上回家吃完饭，林道腾开着他的摩托车又出门了，16日凌晨才回到家，留给妻子一句匆匆的交待：“我的任务重，不要问我，我没时间给你细说。”

服务群众不在乎职位高低

林少师坐在院中，看着父亲生前用过的木工工具发呆，双目赤红的他把脸深深地扎进两只手掌中：“我劝过他，叫他去看病！我劝过他的！”

林少师是林道腾的大儿子，在广东工作。12月15日，得知家中遭遇水灾，心急如焚的他立刻拨打了父亲的电话，却始终占线。十多分钟后，电话终于接通，传来了林道腾疲惫的声音：“我正在救灾，很忙，听电话都听得耳朵麻了。”

放心不下的林少师在16日又打通了父亲的电话。“爸爸说他觉得有点累，胸口有点不舒服。我劝他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，他推说现在太忙，等水灾退了再去。”这一点预兆，林道腾并没放在心上，依然抗战在救灾前线。

2010年村级组织换届选举时，为平稳过渡，林道腾主动退位，仅担任村委委员，但他依然保持良好心态：“只要能为群众服务，不在乎职位高低，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。”对一份月工资仅600多元的工作，林道腾甘之如饴。

七八十斤的谷袋扛起就走

林道腾喜欢书法，当上村干部后经常帮村里人写对联、申请材料和证明。他的书桌上贴着一张红纸“代写处”，一沓代写的申请、证明材料还堆放在他的案头。

“今年可没人帮我写春联了。”旧州村村民林斯辉看着自家堂屋中鲜艳的对联：“华年好运茂财源，新春顺景生意发”，黯然低下了头。

旧州村是联光村委会受灾最严重的自然村。他在这里帮村民林春山扛过谷子。“七八十斤的谷袋，他扛起来就走！”林春山说林道腾急着帮忙转移粮食，脚下的鞋都跑丢了，光着脚板帮他扛了三四百斤稻谷。

他在这里帮村民林斯坤捞过鸭毛。“水漫进来，家里鸭毛、鹅毛都飘起来了，阿江过来帮我一把把捞进了袋子里。”林斯坤说，淹到腰部的水也没阻住林道腾的脚步。

他在这里帮过太多太多的人。“我们这里地势低，常泡水，一泡水，他就来！”64岁的夏北容抹着眼泪说，现在只要一见到林道腾的照片，她就会忍不住哭出声。

23日凌晨1时多，接到医生电话的陈辉南赶到医院，获知丈夫难以救治的消息后，一下子瘫在了地上，“我好怕，我在那里就知道哭。”

23日凌晨2时许，林道腾永远停止了呼吸。

陈辉南最大的遗憾，是未能与丈夫见上最后一面。而林道腾生命最后一刻最放不下的，是他94岁的老母亲和还未成婚的小儿子。（记者 李科洲 蔡倩　特约记者 陈循静）